半截刚传说第111章 日常暗影

日子如同村边那条浑浊的小河在看似平静的流淌中悄无声息地向前。

夏天在老宅的废墟之上用汗水和沉默一点一滴地重建着自己的生活。

修缮房屋是第一步。

韩立留下的银元他精打细算地使用。

买来最便宜的青瓦一担一担地挑回爬上摇摇欲坠的屋顶小心翼翼地替换掉腐烂的茅草和碎裂的旧瓦。

买来黄泥和稻草混合成泥浆一遍遍地涂抹在开裂的土墙上填补缝隙加固墙体。

门窗朽坏得厉害他砍了后山几棵碗口粗的杂木用简陋的工具依着模糊的记忆笨拙地凿出榫卯勉强做出了两扇能关合的木门和几扇透光的木窗。

过程极其艰辛。

手上磨出的水泡破了又起起了又破结成厚厚的老茧。

肩膀被扁担磨得红肿破皮晚上睡觉时火辣辣地疼。

但他没有停歇仿佛只有这种肉体上的极度疲惫才能暂时麻痹内心的空洞和伤痛。

当最后一片瓦盖上屋顶当泥墙在阳光下晒干龟裂出细密的纹路当新做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关上时夏天站在院子里看着这座虽然依旧破败、却终于能遮风挡雨的“家”心中涌起一丝微弱的、近乎麻木的踏实感。

接下来是生计。

他清理了屋后那几分早已荒草丛生的薄田。

锄头挥下去泥土翻起带着潮湿的腥气。

他弓着腰一垄一垄地除草、翻地汗水滴落在干涸的土地上瞬间消失不见。

他去镇上用剩下的钱买了些最普通的菜种和一小袋粟米小心翼翼地播撒下去每天清晨和傍晚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浇水、查看。

村里人依旧躲着他。

他去井边打水原本在井台边洗菜闲聊的妇人会立刻噤声端着盆匆匆离开留下复杂的眼神和窃窃私语。

他去镇上买种子杂货铺的老板收钱时眼神躲闪动作飞快仿佛他是什么不洁之物。

夏天对此早已习惯或者说麻木。

他低着头沉默地完成自己的事情不与任何人对视不回应任何话语。

他将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隔绝在村庄的喧嚣和恐惧之外。

夜晚是最难熬的。

老宅修好后空旷而寂静。

煤油灯的光晕只能照亮小小一圈屋角阴影浓重。

风声穿过新糊的窗纸发出呜咽般的轻响。

夏天躺在冰冷的土炕上睁着眼睛听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久久无法入睡。

母亲的音容笑貌井底那两点死白的眼白韩立沉稳而神秘的身影令牌最后爆发的纯白之光……这些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反复闪现。

恐惧、悲伤、迷茫、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交织在一起啃噬着他的神经。

他偶尔会拿出母亲留下的那个小布包摩挲着冰凉的顶针和柔软的胎发看着照片上母亲模糊的笑脸泪水无声滑落。

但更多的时候他强迫自己不去回想只是盯着屋顶的椽子数着上面的节疤直到困意最终战胜一切。

生活似乎就这样步入了一种艰苦而平静的轨道。

白天劳作夜晚独处。

田里的菜苗破土而出泛起一丝新绿。

老宅的烟囱里时隔多日再次冒出了稀薄的炊烟。

一切仿佛都在朝着“正常”的方向发展。

然而在那平静的表面之下暗影始终存在。

通往后院的那扇门夏天用最厚的木板重新钉死了还加了一道粗重的门闩。

他尽量避免靠近那里但每次去屋后菜地眼角余光总会不由自主地扫过那口被乱石和杂草半掩的废井。

井口黑洞洞的寂静无声仿佛真的只是一口普通的枯井。

但夏天心里清楚那死寂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过于彻底的平静反而让人不安。

他有时会在深夜似乎听到极其细微的、仿佛水滴落入深潭的声音从那个方向传来但凝神细听时又什么都没有只剩下风声。

是错觉？还是……那东西并未完全沉寂？ 还有韩立。

这个神秘的男人如同人间蒸发再无音讯。

他留下的银元帮夏天度过了最初的难关但他带来的谜团却像一根刺扎在夏天心底。

他到底是谁？那个“故人”有何目的？井底的真相他真的全部知晓吗？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只能在寂静的夜里反复咀嚼增添几分烦躁。

最让夏天在意的是那几块彻底失去光泽的令牌碎片。

他将它们小心地收在一个木盒里放在炕头。

偶尔在极深的夜里当他心神不宁时会似乎感觉到木盒里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凉的悸动但当他打开盒子查看时碎片依旧冰冷沉寂毫无异状。

是心理作用？还是这破碎的“阴阳枢”依旧与那井底的存在有着某种难以彻底斩断的联系？ 这些若有若无的异常像水面下潜藏的暗流不时搅动着夏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平静。

他知道那场朔月决战或许并没有真正终结一切。

它只是将更深的恐怖暂时埋藏了起来。

而他自己如同坐在一个看似平静的火山口上不知何时脚下的土地会再次裂开。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天脸上的稚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沧桑。

他学会了独自面对一切学会了在沉默中积蓄力量。

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必须活下去为了母亲也为了看看这看似平静的日常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终局。

春去夏来田里的蔬菜有了收成虽然稀疏但足以果腹。

夏天用卖菜换来的一点零钱买来了几只小鸡养在院子里给死寂的老宅增添了一丝生机。

一切似乎都在好转。

但夏天心中的那根弦从未真正放松过。

他总觉得那双来自井底的、死白色的眼睛仍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冷冷地注视着他等待着某个时机。

日常的帷幕之下暗影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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