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微尘的布鞋碾过碎石在无名丘陵的裂谷边缘停住。
暮色里的山体像颗被天地遗忘的石球浑圆的脊背上裂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谷底翻涌的雾气泛着青灰像团揉皱的破布。
她摸出测脉陶芽。
这株由断龙岭陶土培育的灵植曾在海沟源头的潭水边探出过地脉裂痕此刻叶片刚触到谷口的风便“唰”地蜷成焦黑的卷——与潭水侵蚀时的碳化痕迹分毫不差。
“果然是同一种伤。
”她捏着枯芽的指尖微颤。
前世修复敦煌壁画时老师傅总说“急着补色的是匠人先调气候的才是医匠”此刻地脉的伤不是缺块是“呼吸”被扼住了。
腰囊里的陶片突然发烫。
她解下随身小铜刀在左手掌心划出细口血珠坠进预先备好的木匣——匣中堆着断龙岭的锈土、枯井底的晶粉、窑场的余灰、海沙里的碎贝都是她这半年行脚时收集的“环境样本”。
“要让地脉自己‘醒’过来得先给它造个能喘气的壳。
”她将血与土糅成拇指大的泥丸沿着裂谷边缘开始步量。
每七步埋下一枚泥丸入地时指尖能触到地下传来的细微震颤像极了前世给古画揭裱时画纸下若有若无的纤维脉动。
第七日破晓裂谷里的雾气突然变了颜色。
顾微尘正用陶片刮着昨夜凝结的露忽闻谷底传来细碎的声响——不是风声不是石崩是...人声? 她跪坐下来耳尖几乎贴在地面。
“饭好了——” “阿爷我帮你捶腿!” “明儿集上见?” 方言杂糅的絮语像溪水漫过卵石一句叠着一句。
有妇人唤孩子的尾音带着江南软调有老汉咳嗽的闷响混着塞北风沙甚至夹杂着孩童数星星的奶声:“一、二、三...阿娘说数到十就能看见月亮里的兔子。
” 顾微尘喉头发紧。
她摸出膝上那片从驿站捡的残陶用指节轻叩——三短一长像极了前世给古画揭裱时与老师傅隔着画案的暗号。
谷底的声音顿了顿接着爆发出一串银铃似的笑。
同一时刻百里外的青禾村。
小满正蹲在枯井旁的粗陶盆前忽然被烫得缩回手。
盆底的玉珠泛着暖黄十二道淡光穿透陶缝在青石板上投出圆斑位置与周边十一村的方位分毫不差。
“是...共鸣点?”她想起顾姐姐说过“记忆要连成网才不会散”从颈间取下树脂封囊——里面封着各村老人的咳嗽声、孩童的打闹声、灶火的噼啪声。
她把封囊按在盆底缺口处哼起“新生谣”的调子指尖跟着节奏轻叩陶盆。
三日后的深夜青禾村的孩子们举着纸鸢跑上晒谷场。
纸鸢是土纸折的每只肚子里都塞着写满字的碎纸片:“王婶家的鸡下了双黄蛋”、“铁柱今天没抢阿花的糖”、“西头老槐又发新芽了”。
当第一只纸鸢带着幽光窜上夜空东头张婶正往灶里添柴抬头见那光点突然抹了把眼睛:“他爹你看...像不像当年你给我折的蝴蝶灯?” 西头李伯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纸鸢飘过时他抖落烟灰笑出了声:“隔壁村那小丫头片子原来也怕黑啊。
” 十一村的夜空渐渐浮起星星点点的光。
顾微尘在裂谷边守了十五日。
这日她刚用陶片盛了谷底渗出的清水忽觉怀中焦黑残片发烫——那是她初穿时道基断裂留下的像块烧过的炭。
她捏着残片的手悬在谷口突然顿住。
“它不是钥匙。
”她对着风轻声说“它是我的伤可地脉的伤...需要自己的药引。
” 她从袖中摸出另一块碎片——是南国匠人用“声纹网”织就的纹路里缠着十一村的夜话声。
裹上一团混着海沙与窑灰的泥她轻轻将这团“声音的种子”送进谷底。
裂谷里的低语骤然静了。
顾微尘屏住呼吸。
“咯咯咯——” 孩童的笑声从谷底涌上来清凌凌的像山涧破冰时的脆响。
那是“新生谣”最开始的调子是还没被忧虑、恐惧、怨恨染过的最干净的笑。
她闭眼任那笑声漫过耳际。
有温热的东西滑过脸颊她想起前世修复一尊唐代陶俑时在胎土里摸到的小指纹——是陶匠家小女儿趁父亲不注意偷偷按上去的。
“原来最深的伤要最轻的回应。
”她用袖口擦了擦脸笑了。
青禾村的晒谷场上小满把磨得发亮的织网记事本递给最年长的周阿公。
本子里夹着各村送来的纸鸢纸条墨迹深浅不一有的歪歪扭扭有的被泪水洇开。
“以后谁记得谁来写。
”她把本子塞进阿公布满老茧的手里转身走向枯井。
井边的粗陶盆还亮着光。
她取下胸前的布囊——里面是去年被山火烧了的族谱灰烬是洪水冲走的婚书残片是战乱时被碾碎的童谣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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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执尘仙途第258章 你修的不是伤是别人忘了关的灯来源 http://www.hnqunying.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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